制作/王怡文
纵览新闻记者 刘世鹏
太原卡车司机老牛走了！距离送货目的地福建三明还有700多公里的武汉新洲服务区，这个54岁的中年汉子在这里永远停下了脚步。
人走了，车上的货怎么办？
8月14日，张龙侠4人接到这个特殊的求助后，连夜赶到了武汉。3天3地，跨越3000多公里。
这次“代驾”，4人分文未收，运费也全部归还老牛家人，4人只为继续完成老牛未完成的运输任务，再将老牛的“爱车”送回老家太原。
张龙侠4人都曾是卡车司机，在他们看来，货要送到是卡车人的诚信；车回去，代表他们送老牛魂归故里，陪老牛最后一程。
近日，这趟让人感动泪目的爱心接力，引发全网关注。
这次“代驾”有些特殊
张龙侠之前一直跑长途，也是一名大卡车司机，后来他做起了二手车生意。在短视频平台，他给自己的账号起名“陕北卡友豆哥”。
“我是你的粉丝，我的亲戚也是一名大车司机，在武汉去世了，能请你帮他的家属把车开回来吗？”8月13日，张龙侠接到了一个网友的求助。
在他做短视频账号一年多的时间里，这样的求助并不在少数。这名网友称，已经求助过很多人，都不愿意帮忙。张龙侠没有犹豫，联系上了其他几位“卡友”，当天下午便出发前往去世司机的老家太原。
电话里，张龙侠了解到，去世司机姓牛，今年54岁，独自带着16岁的女儿生活，开卡车是老牛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石家庄元氏县的于初男曾经也是一名卡车司机，如今也从事二手车生意。他13日下午2点接到了张龙侠的电话，了解到老牛的遭遇。他赶紧联系了同在元氏的“卡友”隗功恺和安徽的“卡友”汪荣胜。4人相约在太原见面。
“我们以前都是卡车司机，两年前通过网络结缘。卡车圈很小，小到大部分卡车司机都知道我们几个。”隗功恺告诉记者，起初他们拍视频是为了帮卡车司机维权，帮助讨要货款等。为了增加传播量，几人通过私信建立起联系，无论谁遇到粉丝求助，都会一起帮助发声。
“卡车司机终日与车为伴，开车的时间甚至比陪家人时间还多。”隗功恺告诉记者，在卡车人心里，把这辆车送回司机的老家，也算是让异地去世的司机魂归故里。“很多时候，你出再多钱也不会有司机愿意去接车。与平时的代驾不同，拥有卡车驾驶证的司机，基本在从事卡车货运工作，这种‘代驾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忌讳。”
老牛家属给 于初男（左）、隗功恺送的锦旗。（摄/刘世鹏）
联络好“卡友”，于初男准备好泡面等食物，拿上两件换洗的衣服，13日下午5点和隗功恺一起从石家庄元氏县出发前往太原。
出发前，于初男和老牛的家属进行了电话沟通，得知老牛当时是从太原运送一批货物前往福建三明，13日凌晨在武汉新洲服务区突发心梗，送医抢救无效去世。
13日晚上9点，4人在太原一处高速口汇合。在老牛家短暂停留后，4人连夜赶往武汉。此时，老牛的姐姐已经提前赶往武汉。
“我们4人都有卡车驾驶证，去之前也不知道车上拉的什么货，只能先过去，如果是危险品再另做打算。”运送危险品需要特殊资质，隗功恺说，如果运送的是危险品，他们还需另找愿意帮忙且有资质的“卡友”。
太原到武汉行程900多公里，开车10个小时后，4人在14日上午抵达武汉新洲服务区。找到老牛的卡车后，他们得知，老牛这次运送的是一批烟胶，不需要特殊资质。
当日下午2点多，办好手续后，4人在当地制作了几个横幅挂在老牛的卡车上，开始继续老牛这次未完的配送旅程。
4人轮换开车，除了在收费站上厕所和加油外，中途没有一刻休息，马不停蹄赶往福建三明。饿了，就趁着休息时，在车上吃上几口泡面。
从新洲服务区到三明市700多公里，4人在开了11个小时后，15日凌晨3点到达三明市。这个时候，接收货物的工厂已经不再卸货，几人便在工厂外一直等到了早上9点，才完成卸货。
老牛是通过平台接的送货订单，运费自然也是在平台上进行结算，到款也会需要几天时间。几人担心老牛的女儿不会操作，于是决定尽快结算了运费再走。
于初男解释，这是老牛最后一趟送货，拿到货款，就代表着这趟送货任务画上了句号。
于初男主动找到厂家，将装车单和卸车单提供给了对方，多番和厂家、货主沟通，说明老牛的情况。两个小时后，14280元的运费成功打到了老牛接单平台的账户。
通过老牛的女儿，于初男得知老牛的支付密码后，将这笔钱成功提现，又通过微信转给了老牛女儿。“这个时候，我们才感觉真正为牛大哥完成了最后的送货任务。”于初男说。
分文未取还送去爱心款
15日下午2点，4人开着老牛的卡车上路，开始往太原方向走。这一次，他们要送老牛“回家”。因为车上挂着悼念老牛的横幅，一路上不少货车司机鸣笛3声示意，这让他们十分感动。
老牛的车是一辆燃气车，因路途上加气站较少，每次加气都会遇到排队。隗功恺说，一旦排起队，最少需要两个多小时。正在排队的司机们看到车上挂的横幅，了解事情经过后，都会主动让出位置，让他们插队。
加气时，还有不少排队等候的卡车司机送来方便面和水。“回来后车上的食物，比出发时还要多。”隗功恺说，这样的事情一路上不断发生。
因为4人不断通过短视频账号记录行程，不少司机发现是老牛的货车后，就会跑过来慰问，这也让他们被深深感动。
历经25小时，行程1900多公里，16日下午，于初男4人开着老牛的爱车顺利进入山西境内。抵达晋中太谷收费站时，老牛的家人早已等候在那里。
从出发前往武汉，再从三明返回太原，热心网友除了在短视频平台为4人发布的视频点赞外，还自发捐款5万多元。
隗功恺说，这次行程，除了开着老牛的货车外，4人还开了1辆轿车一路跟随。各自从家里出发到太原，再到三明，再由三明开回武汉，各种费用加起来是28000多元，其中老牛货车的加气费、高速费两项费用是15267元。
他们没让家属掏一分钱，全程都是4人轮流垫付。从爱心捐款中扣除15267元后，在太谷收费站，隗功恺将剩余的近4万元爱心捐款连同卡车，一起交给了老牛的家人。
牛先生的卡车加气订单截图。（摄/刘世鹏）
老牛的姐姐牛女士将制作好的4面锦旗送给了4人。至此，这场历时3天，跨越3000多公里的爱心“代驾”画上了句号。
牛女士告诉纵览新闻记者，这趟“代驾”他们本来想支付一些费用，只是希望能把弟弟的货车开回太原。但没想到4名“卡友”分文不要，还为弟弟家人募捐了一笔爱心款。这几天里，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“没想到他们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卡车司机如此尽心尽力。”牛女士说。
据牛女士介绍，弟弟的家庭情况十分不好，为了供女儿上学长年在外奔波，这次因为太过劳累突发心梗去世。等忙完弟弟的后事，她要好好感谢这4位好心人。
新闻延伸：
卡车司机，这个群体需要更多关注
于初男向记者介绍，据他了解，老牛一个月的收入大概在2万多元，但只能休息2、3天，收入的一半要用来偿还车贷。
“牛大哥这辆车购买时大概40多万，已经开了7个月，现在卖掉可能都不够偿还剩余的车贷。”于初男说，老牛的大货车每个月的折旧就要1万多，受到新车降价的冲击，售价可能只有30万。收入抵不过折旧，是每个卡车司机面临的问题。
纵览新闻记者注意到，卡车司机送货途中不幸去世的消息这几年屡见不鲜。
今年8月17日上午，在沪昆高速杭州萧山服务区，一名货车司机在车内去世。今年5月25日下午，在四川成都青白江区仁新路，一名货车司机被发现死在车内。
近一年来，于初男已参加过七八次类似的爱心救援。
油价变高、司机增多导致行业内卷，收入大不如前。为了挣钱，卡车司机只能削减休息时间，完成更多的送货订单。
于初男称，因为川藏线距离较长，司机路上去世的比例也相对较高，“因为长时间开车，并且作息不规律，很多司机无法适应高原环境，在青藏线上不幸去世。”
8月14日，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货运分会发布《2023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》。调查数据显示，货车司机从业年龄集中分布在36~45岁之间，占比为45.44%。其次是46~55岁，占比为33.24%。两者合计36~55岁的从业人数占比达78.68%。
调查数据显示，货车司机工作时间普遍较长。个体司机和受雇司机每天开车10个小时及以上的分别占52.89%、43.36%，开车时间12小时及以上的分别占34.99%、24.24%。分车型看，轻微型货车司机驾驶时长集中在8~10小时，占比为27.12%，而中重型货车司机多长距离运输，其驾驶时长集中在12小时以上，占比为37.72%。
根据相关规定，连续驾车4个小时需要强制休息20分钟以上。“以前卡车都是由两名司机共同运营，交替驾驶互相照应。”于初男告诉记者，近几年随着卡车司机收入的削减，一辆车的收入无法支付两个人的工资，越来越多的司机也就选择了独自开车。
于初男说，20分钟的休息时间，大部分司机会去上厕所或用手机寻找订单，时间一到卡着点就会出发，真正用来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。经过一天的驾驶，货车司机们可能晚上12点才找到服务区，短暂休息几个小时后，早上5点便会再次出发。
货车司机每天开车时间分布。（来源/中物联公路货运分会微信公众号）
《2023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》数据显示：个体司机月纯收入（扣除通行费和油费等成本）在5000~8000元/月的占比最高，达27.47%。其次为8000~10000元/月，占比为24.25%。收入在10000元/月以上的司机占比25.5%，其中收入1.5万元/月及以上的占比10.14%。
同时，77.14%的货车司机患有职业病，较上年调查小幅上升。反馈有职业病的货车司机中主要年龄分布在36~45岁之间，从事货运行业在11~15年之间且平均开车时间在12小时及以上。
在患有职业病的货车司机中，患有颈椎病、腰椎病的司机占比最多，达到92.54%，主要是由于长时间驾驶行为导致。患有胃病的司机排名第二，达到65.92% ，主要是饮食不规律和饮食不健康对胃造成损害。排第三的是高血压，占比24.72%。另外还有一些司机不同程度地患有噪声性耳聋、膀胱炎和心脏病等职业疾病。
调查数据显示，2024年货车司机选择继续开车的占比38.17%。48.89%的司机边开边看，想转行。两者合计会继续开车的占87.06%，计划转行的占比仅12.94%。其中，有近5成的被调查司机对于未来是否有收入相当的工作表示不确定，近3成的表示转行后没有与货车司机收入相当的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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